——陈云和他的随笔集《先生的背影》

民进宁波市文化支部   沈珈如

春日的早晨，我在电脑上输入“背影的力量”这几个字。窗外，阳光散淡，想象轻风吹过大地的舒爽。这样的日子，我选择远离喧闹的人群，一本书、一杯水、一台电脑、一篇文章，组成今天的内容。

这本书就是陈云最新出版的随笔集《先生的背影》。翻开素雅的封面，与其说我在读书，还不如说我在倾听，倾听一个历经坎坷、饱尝人世沧桑的男人对生活永不言弃的热爱，对疾病决不妥协的坚强，还有他的“失”，他的“得”，他的“悟”。

人生如书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，或多或少，或浓或淡，有的丰富多彩，有的平淡无奇。而陈云呢？这位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男人，从小聪慧多智，拥有活泼健康的童年和春风得意的少年时代，倘若不是因为青年时的一场意外，双腿因伤致残，他的人生又将是怎样的色彩斑斓？

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，包括陈云自己。

在命运这张试卷上，我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，对抑或错，只有等时间老人来告诉你答案。只是往往等明白，也许已付出惨重的代价。

对陈云而言，童年和少年是他的前世，在那里，没有痛苦、没有忧伤、没有疾病，只有天真的笑脸、单纯的快乐时光。他的今生从21岁开始，突然从风华正茂的顶峰坠落黑暗的深谷。这是个足以摧跨一个人意志力的巨大打击，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。

陈云躺在病床上，他的双腿没有一点知觉，“医院最后确诊为‘腰二脊椎压缩性骨折，伴不完全性截瘫’。这是一种由于脊椎骨折后，致使里面的中枢神经受伤而造成相应的肢体功能缺失的病症。由于中枢神经的再生能力微乎其微，至今，当代的医疗技术还没有能够找到治愈它的办法，因而，这是一种类似于癌症的可怕的疾病。”（《与病抗争》）

我突然想到了自己，一年半前戴上的那顶“癌帽”。当我躺在手术台上时的那种绝望、哀伤、无助、害怕和对命运不公的诅咒，这是一种非亲历者无法理解的复杂心境。我相信当年的陈云面对那一纸无情的诊书时，也曾有过跟我一样的痛苦。庆幸的是，我们都选择了坚强的面对。就像陈云在文中所言的那样，“疾病就像一柄锋利的双刃剑，它既可以刺中性格软弱的懦夫；它也可以劈开人性的弱点，使自己短暂的人生变得坚韧而富有张力！”

一年后，这个曾被医生宣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一生的年青人，已能拄着双拐在平地上行走，生活也能完全自理，奇迹来自于他不甘屈服命运的意志和积极乐观的心态。但现实又是残酷的，由于受伤的中枢神经没有断，陈云备受残腿带来的撕裂疼痛。当他在尝试了无数种止痛办法之后，结果发现最管用的竟然是写作，就这样，文字成了最有效的止痛药，这使他的作品多了一层不同于常人的意义。

回首“那年那月”，病后的辛酸苦辣被作者化作平淡、真情的文字一一呈现。《让我试试看》一文，通过生活中的几件小事，让他领悟到，心灵不能被残腿羁绊，一句“让我试试看”，是自信和勇气，更是展示自我的机会。

读《想去“天堂”》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盈怀。渴望欣赏杭州西湖的美景，对一个行动自如的人来说，是个微不足道的愿望，而对作者，却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。即便身在杭州，与西湖也是咫尺天涯。不过，他并不悲观，认为“怀揣着一份遐想是美丽的，当梦想变成现实，更会给我的身心带来极大的满足，对此我深信不疑。”这篇文章写于1997年，十多年过去了，我不知道作者是否圆了自己的这个梦？

喝一口水，继续往下读。我感觉陈云的文章就像这杯中的白开水一样，看似淡而无味，却能滋润心田，让人从中获得诸多的人生感悟。不信，你看《新屋漏雨》了，病榻上的他一边找原因一边分析，最后得出结论，生活中类似这样的尴尬事，“大多为主观因素所致。重外表形式，轻内部实质。”

仔细想想，难道不是吗？

陈云说他是个性格比较内向的人，再加上身体的缘故，让他不自觉地封闭自己，但读他的文字，你会写下这样的评语：这是个风趣、幽默、热爱生活的男人。他的《罪魁BP机》、《“窗户”蒙尘之后》、《早晨从傍晚开始》、《灭蟑记》等文章，语言诙谐、描写生动，你甚至可以临摹出他当时的表情——比如与蟑螂的斗智斗勇，“我不由地怒从心底起，恶向胆边生，抓起身边的一张报纸，用尽全身力气连人带纸扑向这只蟑螂王！猖狂的小虫毕竟受不住我60多公斤重的身体挤压，立马屁滚尿流，五脏外露，可它竟还敢拖着肠子乱蹬乱爬，企图逃走，这简直是痴心妄想！”看到这里，我忍不住都要笑了出来。而《产房纪事》、《女儿抓周》、《手工》等文，又展现了一个坚强男人心中的万般柔情。

我知道，陈云还有一个业余爱好，就是喜欢印石。他还在网上开了一家“印章石专售店”，交了一批同样喜欢印石的朋友，同时还能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，一举两得。我也曾在他那网购过几枚印石，很仔细的包装，跟他写的《细节》一文一样，时时处处站在顾客的立场，这也是他为何能赢得良好的信誉和友情的原因之一。而他又从细节处观照人生得失，关键在于自己对事物的取舍程度。从生活中去反思和获得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。

穿过“那年那月”的时光隧道，陈云一步步向我们走来。虽然他走得很艰难，很累，但我们有理由相信，对一个内心充满爱和热情的人，《生命从头再来》不是一句空洞的话，而是真实的当下。

他那么努力地珍惜所拥有的一切，认真工作，陪爱妻娇女过好每一天。业余之时，捧读一本好书，写一篇满意的文章，磨一方印石，这些都是他的快乐。日积月累，于是，就有了“书里书外”的点滴感悟。

相比较第一辑表达生活的朴素情感，第二辑所收录的文章比较耐读，有思想性。像《神仙也收“红包”》、《方圆之道》、《戏说档次》等，都是谈古论今，结合现实社会中那些或丑陋或阴暗的现象和人性的弱点进行批判。不足之处，就是笔法还不够犀利、深刻，只是点到为止，没有很好地展开。从中可以看出陈云平时涉猎的书籍范围比较广，知识面丰富，偏爱古典文学，没有一定的功底，是写不出这类文章的。

回首往昔，陈云终于读懂“天欲祸人，必先以微福骄之，要看他会受。天欲福人，必先以微祸儆之，要看他会救”这句话的真谛，一本厚不过200页的《小窗幽记》成了他自我调节心理指数的良医。《斜倚“小窗”悟人生》，“由于不会‘受’，酿就了青年惨‘失’双腿后一筹莫展的‘祸’；而腿残后战胜种种磨难，抱着自强自立、笑对人生的处世态度去生活、去工作，终于使我获益匪浅，这幸亏了我懂得如何去自‘救’。”思想开悟了，人生也就不自觉地进入另一种境界。

第三辑只有一篇文章《天职》，讲的是发生在非典时期的故事。医生的天职。此文的原始素材取自网上的一则日记，陈云对此进行了深度的加工，情感细腻地刻画了主人公复杂、真实的内心世界，写得非常到位。特别是结尾，“其实磁带还没听完，后面还有段女儿稚气叫爸爸的声音”，令人动容。我个人以为，这篇文章无愧是这本书的压轴之作。

对书名《先生的背影》，我一直有点疑惑，陈云为什么要取这么个书名？感觉有点陈旧。直到读完最后一页，我才明白“先生”朱自清在陈云心里的份量。“先生离世已有半个多世纪，他的背影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海之中，且愈显庞大，愈发浓重，它恰似一柄蜡烛，燃尽了自己五十一个艰难困苦的春秋，照亮了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，他是所有敬佩和推崇先生崇高文化和人格的后人们永远的精神父亲。”（《先生的背影》）

也许，正有了这样一位精神父亲，陈云才能在这二十多年“残腿诱发针刺刀铰火烙撕裂般的疼痛”里，像吐丝的蚕，不知疲倦地写出一篇又一篇的真情之作，感动他人，升华自己的人生价值。因为，背影的力量是无限的。

祝福陈云在今后的岁月里走得更远、更坚定！